作者:程廷 Apyang Imiq出版社:九歌出版日期:2025-09-01語言:繁體中文 ISBN/ISSN:9789864508280裝訂方式:平裝頁數:208頁開數:14.8 x 21 x 1.3 cm開類別:精選書展 > 文學/小說/散文創作
程廷Apyang Imiq 太魯閣族,生長於花蓮縣萬榮鄉支亞干部落。畢業於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現任阿改玩生活負責人、西林社區發展協會理事。曾獲原住民族文學獎、台灣文學獎、鍾肇政文學獎、Openbook好書獎與國藝會創作補助等,著有散文集《我長在打開的樹洞》(九歌)。
書寫土地與身體的幽暗角落,直面部落的情慾與信仰 從與外省老兵的婚姻、童年曖昧到三代女性的文化記憶,程廷以小說細膩刻畫原住民日常中難以說出口的情感與慾望。 程廷Apyang Imiq是花蓮太魯閣族的原住民作家,以散文集《我長在打開的樹洞》獲得Openbook年度好書獎與台灣文學獎蓓蕾獎,全新短篇小說集《大腿山》再次凝望他的家鄉──支亞干部落,串連九則關於土地、身體與記憶的故事。 同名篇章〈大腿山〉,一段與外省老兵的婚姻只是背景,真正的主線是一位原住民少女面對情慾與原鄉的心緒翻湧;〈風吹來的熊〉在婚禮前夕重返故鄉的腳步中,喚醒一場回憶與現實交錯的捉迷藏──熊下山了,新娘不見了,童年玩伴之間的曖昧情愫悄然升溫;〈傳統服〉則牽引三代女性的性別與文化記憶,一針一線縫補生活的裂縫,也織出自我的樣子。 「Gaya」是太魯閣語中的文化與規範,既指引族人生活之道,也劃下性事的禁忌與懲戒──只要越界,便需殺豬贖罪,否則災厄如瘟疫般擴散。過往人們敬畏Gaya,不敢逾越;而在今日,性與信仰的界線漸趨模糊,〈疲軟的Gaya〉與〈真正的掃把王〉呈現了族人在性別、慾望與傳統之間的拉扯與選擇。 「打開的樹洞」是支亞干部落最古老的地名,猶如身體的幽暗之地,藏著最原始的渴望與隱晦的祕密。當情慾被解放,祕密浮出水面,每個故事中的人,該如何在幽暗中繼續生長?程廷 Apyang Imiq巡訪山林,走入人心,以小說為路徑,描繪部落的裂痕,也重建那些日常中被忽略的情感與慾望。他讓性不只是書寫的主題,而是觸碰文化深層脈絡的方式。透過書寫,貼近部落的肌理,讀懂那些未曾說出口的故事,剖析當代原民社會的處境。
★獲得Openbook年度好書獎、台灣文學獎蓓蕾獎的作家程廷Apyang Imiq,繼備受矚目的散文集《我長在打開的樹洞》後,出版第一本小說集,收錄入選《112年小說選》的〈大腿山〉。 ★本書獲國藝會創作補助。
紀大偉、沙力浪專文導讀 作家 王盛弘、馬翊航、張惠菁、陳思宏、廖鴻基 作家、資深媒體人 朱國珍 泰雅族作家 李永松Tumas Hayang 國立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退休教授 畢恆達
大腿山火車到站,Kimi抬頭看一下遠方那片裸露白色岩石的山,哇,更白了、更大片了。還是小女孩的她曾用食指對著那片山,在空氣中使勁揮舞,像畫圖一樣,在蓊鬱的綠色底圖紙上,抹上一層層乾淨的白色,巨大的大腿山被塗上厚厚的藥膏。大腿山,哈哈,她心裡笑了一下,其實沒有人這樣稱呼那座山,只是Payi曾經告訴她,用那長滿皺紋的手,指著Kimi瘦小還沒發育的大腿:「Btriq,Btriq ka nii,大腿,這裡叫做大腿。」,Payi再把手指向後方那座山。「Btriq,Btriq ka nii uri,山,這裡也叫山。」山有很多名字,dgiyaq、daya、yama……都是山:一整片山、分不出形狀的山、日本人說的山;Btriq指的是三角形的山,從頂端往下,從高處往低處,山的形狀從尖變鈍,從細變寬,寬得必須用手張開來擁抱的地方,就叫做Btriq。她慢慢走出車站,兀自站在門口發呆,享受風涼涼地吹,她用紅色絲帶把頭髮盤起來,露出漂亮的脖子,風吹在髮絲上一陣癢癢的感覺。哥哥明明說好會來接她,火車只是誤點七分鐘,他走了嗎?還是沒來?Kimi耐不住性子,看著頭頂的大太陽,盤算著走回部落差不多半小時,也還好吧,總比台北木柵市場前那條小巷子,走五分鐘都令人覺得難堪,覺得厭惡。離開部落的時候十五歲,就在這木造斜屋頂的車站前方,Payi握著她的手,眼淚在眼眶打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像魚刺卡在喉嚨,如果手上有刀子,她想用力劃開來,把魚刺取出來,讓Payi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她逃避Payi的眼神,遠望那座大腿山,白色的土石流,白色的瀑布,砂石車還在搬石頭嗎?記憶裡龐大的卡車經過家門前,連水溝裡的紅線蟲都會躲起來,Payi養的黑嘴狗依偎在路邊吠叫,揚起的灰塵像瘟疫一樣籠罩整條筆直道路。火車站前有一條小小的商業街,步行不到五分鐘,無數家山產店:阿美、添丁、青葉、縱谷傳香……餐廳裡的野味來自部落,菜單上標準的國字,山羌是Pala、山羊是Mirit、山豬是Bowyak,山蘇是Sruhing……只要用「山」字開頭,味道自帶新鮮又充滿野性,吸引許多Teywan前來。Payi曾說Kimi像山羊,一雙腿細細長長,又愛爬上爬下,專挑難的高牆走,她卻不希望自己是山羊,至少是一條魚,順著水流往大海。筆直商店街聚集很多Teywan,穿越過去就是Ngayngay的住家,接著是蔓延山上和山下的Ipaw。每一種人有自己的邊界:Ngayngay居住在山邊及外側的田區,跟族人一樣務農為生,他們跟著日本人進來,等日本人走了以後住進他們留下的菸樓和積木房子。他們田裡豐沛的水源引自部落南邊的Yayung Qicing──陽光照不到的溪,Kimi和那群野孩子戲水玩樂的地方。國家幫他們搭建整齊又方便的渠道,清澈的水蔓延數公里,永遠不間斷,水田錯落,綠油油好幾片。Yayung Qicing的水經過部落卻無法灌溉自己的農田,地比水高,看得到水卻吃不到水,旱田水田,我們和Ngayngay最大的區別。Teywan住在省道兩側和車站的商業區,診所、雜貨店、五金行、木材行、西服店和眾多的山產店都是他們經營,初始全因大腿山後方的伐木事業聚集而來,伐木鐵軌沿車站往部落的山上爬行,日本人走了以後,鐵軌被族人拆掉賣給Teywan,取而代之一條蔓延六十公里的林道。林道迂迴穿越大腿山,是檜木扁柏的運輸道,也是野狼125奔馳的山產之路。山羌、水鹿、山豬、猴子、竹雞……獵人們一包一包送給車站旁的山產店,一道道桌上的美食。伐木停滯後,一群Ipaw因採礦及修築台九線,跟著軍隊一同進駐,他們的房子沿鐵路闢建,每一間都是方形洞穴,門窗小小,像田裡的工寮。Ipaw的足跡遍布平地和山區,甚至在大腿山的登山口,設下管制站,儼然一座小部落,餐廳、卡拉OK、檳榔攤、雜貨店,他們緊握山上,帶來一台台卡車走過的粉塵和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