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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的人〉
那些人,後來都去了哪裡?
餐廳裡,獨自用飯的中年食客站起來結賬離開,深夜大街上,一條人影閃進黑漆漆的暗巷,繽紛花市中,表情和衣著一樣樸素的婦人兩手空空什麼花也沒買,揮手叫計程車揚塵而去,我總是猜想他們究竟去了哪裡,有沒有另一個人(或貓狗鳥)等著,見面第一句說了什麼,彼此相愛還是心裡頭仍有別人,為了什麼原因這個人此刻落了單。當他穿越城市時,他在想什麼,還是不想什麼。如果他生命中其實擁有許多美好事物,為何背影仍看起來如此孤獨。為什麼每一個人轉過身後,無論前頭笑臉多麼燦爛,背影總是那麼孤獨。
下一個念頭,我禁不住想,我的背影是否也看起來一樣孤獨。
我起初以為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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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筆記 Notations
S線公車上,尖峰時刻。一名二十六歲左右的男子,軟帽繫繩,而非絲帶;脖子過長,像是被人往上拉過。人們下車了。此男對身旁的乘客發火。他責怪他每次一有人經過就推擠他。想裝兇的哭腔。男子由於看到一個空位,火速衝上去。
兩小時後,我在聖拉札車站前、羅馬廣場上又遇見他。他和一個同伴在一起,同伴對他說:「你應該請人在你的風衣上多加一顆扣子。」他指給他看應該加在哪兒(領口處),並告訴他為什麼。
2. 複式記帳 En partie double
接近日中也就是中午的時候,我人在且人上了一輛擠滿人且幾乎滿載、從古壕溝外護牆廣場開往香培瑞門的S線公車,一種公共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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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奶油般地◎
這裡,沒有足夠的光線使我是酥脆的
手肘卡在晨昏中,語言在上升
一個工作日的結束,開始尋回自己
從苦的牆柱,舔食回那些鹽粒,屬於精神
我的奔跑何其軟弱?當我面對的方向
正是我意欲逃離的方向。
沙風在哭,若沒有任何打結的樹枝願意在其中滾動
它又如何相信:自我得以遷移
五吋的空花瓶,還是遭人踐踏的河濱?
還是得以生根的裂縫,或廣漠中的一汪池?
「能夠猶疑棲身之所,是件太奢侈的事。」
餐桌的兩端不是座椅,是租來的床與沙發
無法動彈的歡愉。我總是向牆裡那個陌生的人說:
「不是你走,就是我。」我們暴力地共享一切
包括她恨的搖滾,我認為缺乏意義的長途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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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蒂德首次造訪農場時,她心想:「太遠了。」如此偏僻的地點讓她焦慮。一九四七年他們還沒有車子,因此,當年他們必須搭吉普賽人駕駛的老騾車來回這段與梅克內斯相距二十五公里的路程。阿敏不在意木板椅凳坐起來不舒服,或灰塵惹得妻子咳嗽。他眼裡只有風景,急著想早點抵達他父親交給他的那片土地。
一九三五年,卡度.貝拉吉在殖民軍隊擔任多年翻譯後,買下了那幾公頃遍布石塊的土地。他告訴兒子,他希望開發這片土地,日後用來養育貝拉吉家的後世子孫。阿敏依然記得父親當時的目光,以及他說起計畫經營農場時絲毫不顯顫抖的聲音。父親解釋道,有幾畝地要種植葡萄,其餘的幾公頃都要種植穀物。坡地上日照最充裕的角落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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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鵡,鸚鵡〉
那天晚上,心心向她問好時,阿加瑪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鸚鵡。
心心是阿加瑪打工的咖啡廳的同事。每一次阿加瑪走進吧台、繫上圍裙後,心心都會對她說:「妳今天過得怎樣?」而她會說「不錯」,或者「還行」。
然而這天,阿加瑪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妳還好嗎?」心心又問了她一次。
她把嘴巴張得更大,肚子因用力過猛而有些疼痛。
最後,她只是點了點頭。
她啞了。一個人啞了,卻還有這麼多的聲音。心心將咖啡豆倒進磨豆機、按下開關,咖啡機發出嘶嘶蒸氣聲。有人在一分鐘內說出三次,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音響播著「那我懂你意思了」的〈沒有人在乎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