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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的經濟學:我們從未理性過?塔德人類學的經濟解讀

作者:布魯諾.拉圖, 雷比內 Bruno Latour, V. A. Lépinay
出版社:群學
出版日期:2017-05-07
語言:繁體中文
ISBN/ISSN:9789869470803
裝訂方式:平裝
頁數: 224頁
開數:13.1 x 19 x 1.12 cm開
類別:精選書展 > 科技與社會

定價:NTD$ 300
優惠價:NTD$ 270
庫存 > 有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布魯諾.拉圖(Bruno Latour)

  1947年出生於法國知名酒鄉伯恩(Beaune)。哲學是拉圖最初接受的學術訓練,之後於非洲服役期間對人類學產生濃厚興趣,並曾在象牙海岸從事田野工作。1975-1977年間,他在加州的沙克研究所(Salk Institute)進行參與觀察,充分運用民族誌方法。1979年,與社會學家伍爾加(Steve Woolgar)合著《實驗室的生活》(Laboratory Life),乃上述調查的具體成果,也是新興學術領域「科技研究」(STS)的奠基之作。1982年起,拉圖任職於巴黎高等礦冶學院的創新社會學研究中心(CSI)。在CSI他與同僚發展並奠定「行動者網絡理論」(Actor Network Theory, ANT)的基礎。在2005年底從CSI轉至巴黎政治大學(Sciences Po.)的組織社會學研究中心(CSO),2013年起擔任巴黎政治大學媒體實驗室(Médialab)負責人。

  拉圖著有作品十餘冊,包括已被譯為多國語言的《我們從未現代過》、《巴斯德的實驗室:細菌的戰爭與和平》。這些作品既開啟研究的全新可能性,也拓展了讀者的思考與視野,充分體現出他具原創性且飽受爭議的精彩學術旅程。晚近拉圖更拓寬學術關懷,除了探討科學,亦以其獨特的理論觀點,開創經濟、法律、生態等領域之研究。

雷比內(V. A. Lépinay)

  Vincent Antonin Lépinay,人類學及社會學博士,曾為麻省理工學院(MIT)的STS學程之助理教授,現任教於巴黎政治大學(Sciences Po.)社會系,並參與拉圖主持的媒體實驗室(Médialab),研究興趣包含科學史、組織理論等等。

譯者簡介

陳榮泰

  清大歷史所碩士。因學習科技與社會(STS)而接觸拉圖的社會學以及塞荷的哲學。近來關注複雜系統(包括生態農業)中的知識與倫理問題。譯有《失控的佔有慾:人類為什麼汙染世界?》、《巴斯德的實驗室》。

伍啟鴻

  清大哲學所碩士。近年投入生態農業,試以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摸索人類物種的定位,以及群我的相處之道。譯有《失控的佔有慾:人類為什麼汙染世界?》、《巴斯德的實驗室》。

內容簡介

當代社會理論名家拉圖
解開經濟理性背後的熱情之謎

  「理性是,且只應當是熱情的奴隸。」──大衛.休謨

  「如果光看交易所裡的價值升降,而不考慮其心理作用,不考慮大眾因企望和沮喪而生的情緒反應,以及引發投機客狂熱的好壞消息如何傳播,那麼這些數字一點意義都沒有。」──加比列.塔德

  「經濟中的一切都是不理性的……經濟中的一切都是『超乎經濟的』。」──布魯諾.拉圖與雷比內

  塔德(Garbriel Tarde),一位遭到遺忘的古典社會學家,在他的時代恰好經歷了人類史上第一場全球化運動。從當時延續至今的主流經濟學,深信人是理性的動物,只是各人的自利恰好受「看不見的手」所控制。塔德並不認為經濟行為等於冰冷的數字計算,他反而希望我們看到人類行動背後的激情。「在經濟裡頭沒有什麼是客觀的」,根據塔德人類學,萬物反而充滿集體的、相互的主觀性。因此,量化方法不該只侷限於探討經濟交易,而是該擴充到榮譽、信任、真實、信仰、美感等各種面向的社會價值。

  拉圖(Bruno Latour)及雷比內,將在本書挖掘塔德的社會思想,替遭逢另一場全球化,卻仍受困於經濟學窠臼的我們,探詢一條出路。

本書特色

  ◎百科全書式的跨學科視角,穿梭於經濟學、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與哲學之間。
  ◎Tarde對經濟學的反省洞見十足,其論點受到許多當代學派呼應,如制度經濟學、行為經濟學、市場人類學。
  ◎推翻當前主流經濟學諸多想當然耳的假設:
  .看似客觀且方便衡量的貨幣只是經濟活動的表象;分析經濟現象時,唯有注意理性計算背後的激情,才能掌握事情的全貌。
  .經濟學家喜歡談適者生存,但經濟的核心並非競爭,而是創新。
  .「完美市場」是一種迷思;一昧假定市場會自動朝均衡態發展,只會讓經濟學變得更接近宗教,而更遠離科學。

各界推薦

塔德素來是社會學家休斯(Everett Hughes)所謂的「理論想像」之能手。……拉圖和雷比內對塔德《經濟心理學》的這本引介性著作之優點,是讓我們見證該作的概念豐富度。在人類學和社會科學更普及的時代,我們非常需要新的「理論想像」,藉以試圖鬆動當代的政治經濟詞彙,無論是「全球資本主義」還是「新自由主義」。──Matei Candea │ 劍橋大學社會人類學院講師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經濟之所以能夠計量,正因為它是主觀的

不要再把衣服穿反了

經濟學家居然搞錯自己學科的正、反面,我們要如何解釋這樣的錯誤呢?近十多年來,市場人類學一再印證了塔德所提出的理由:要不是(最廣義的)經濟學家把計算技術延伸開來,任何經濟關係都不會存在。經濟學這門學科發明於十八世紀,卻並未發現到一塊新大陸;這塊新大陸是由它用一磚一瓦打造出來的,甚至應該說,是被它組織、被它征服、被它墾殖出來的。用卡隆(Michel Callon)強而有力的表達方式重述,經濟這東西本身,是被經濟的學科所展演和格式化出來的,所謂:「沒有經濟學,就沒有經濟。」與十八世紀的孤島文學 所言相反,又誠如博蘭尼(Karl Polanyi)指出,人並不是天生就是經濟學家,他是後來才成為經濟學家的。不過還得加上但書:他身邊要有足夠的計算工具和方法,讓他得以看到、讀懂那些原本難以捕捉的差異。所謂經濟化,並沒有揭露出人性的人類學基礎,而只是以某種方式組織起人性所沒有的內容。我們很快就會看到,人類真正的本性也並未因此而被發現。

到底是因為經濟學家哪一方面的工作,才把事物的關係給格式化了(不是他們的話,這些關係便會呈現完全不同的形式)?為了弄清楚這一點,我們必須知道,計算裝置以及規格化標準(如貨幣)的發明所附帶來的小配件。

「財富這種東西,實在簡單得多,衡量起來也容易得多;因為財富的程度無限,種類卻極少,而且這些種類上的差異還即將消失。因此,當財富逐漸取代尊貴,財閥統治逐漸取代貴族統治,就使得社會狀態更容易受數字和度量所支配。」

……當衡量變得「更加簡單」,「社會狀態」反過頭來也就變得更容易標示出來。因此,我們應仔細區辨兩類衡量:第一種是「衡量結果」,它旨在捕捉現實狀態;第二種衡量不同,它是「衡量行動」,也是對社會世界的格式化。如此區分之後,我們看到要實行真正的經濟量化,其實還有其他工具可用:

「個人的榮譽不下於他的信用,沒有比不上他的財富,也很容易在不改變本性的情況下提高或降低。因此,榮譽也是社會量的一種。

神父與修道士對如何產生信仰、『真理』的鑽研,其仔細程度絕不下於研究財富再生產的經濟學家。他們可以教導我們,哪些作法為傳教所需(如靜思、講道、勉力冥想),而哪些書本、談話或哪類行徑則會對信仰不利。」

讓我們引入「價值計」這個字,用來形容所有能使價值判斷變得可見、可判讀的裝置。塔德即將把這些價值判斷作為基礎,建立他所謂的經濟學。不難想像,塔德必定對現在這個時代感到莫大興趣,畢竟這時代見證了各種新的「資料搜取器」不斷增生,如收視率、民意調查、市場調查、「星光大道」、競賽、評級、拍賣出價、間諜偵查、「滑鼠點擊數」等等,琳琅滿目。要「使社會狀態更容易受數字和度量支配」,這些資料搜取器可說是彌足珍貴。我們幾乎可以說塔德運氣不好,他的預言早了整整一個世紀。他所謂「質、量兼備」的資料形式,在如今資訊新技術下已不斷增生。人人都說他像「文學家」般天馬行空,說得沒錯呀:他想要計算欲望與信念,儘管他那時候的統計學(這方面他當然是老行家,畢竟他主掌過法國法務部統計局)仍失之簡陋,遠不能勝任其事。當前的數位化潮流則使我們更加注意塔德的論點。

如何得出明確的量

不過我們要小心理解他的思想:萬物之所以潛在上都是「數」,無非是因為價值計所做的,正是匯集、濃縮、萃取並簡化各種微妙的度量和無數的「邏輯對決」(duel logique)――當我們碰見那些我們所依附的人,並賴以維生時,邏輯對決便在我們身上一再上演。換句話說,塔德並非宣稱經濟學家把計算裝置用來展演社會,就像用勺子把無定形的麵糊倒進鬆餅模那樣。如果要說的話,這份麵糊裡早已經有一類特殊的「量子」,但它和經濟學家所謂的可計量物之間只有間接關係。這種間接的特性,正好說明了他們在企圖使自己的學科變得更科學時為何經常搞錯,也說明了他們為什麼誤把反面當正面。不過同樣地,這不是在抱怨經濟學家,也不是說他們的計量癖把同一種理解事物的標準套用在所有主題上。相反,塔德斷定說,我們應該感嘆他們對計量的胃口還不夠大,還不曾從每一種實作中找出他們情有獨鍾的張量。他認為經濟學家連計量這件事都沒搞好,可見一旦其他類型的計量得見天日,將會有多少有趣的事情啊。但願有人能多花些心力去探索。

我們手邊還有其他能真正量化經濟學的工具,這一切都證明了計量的巨大蘊藏。

「還有很多不同的量尺,每一類統計都是其中之一。政治人物聲望的上升與下降,都可以用選舉統計準確測得。」

正確來說,所謂計算,乃是不同評價的互比(intercomparison)。我們在任何價值計或榮耀計中都看得到這過程,與貨幣本身沒有什麼關係。所以,我們其實可以很容易就能追蹤兩個領域間的互比。比如說報刊與貨幣,儘管很可能會被經濟學家分別看待,但塔德依然把它們連繫起來,絲毫不費吹灰之力。

「報刊的發展使道德價值的計量特徵益發顯著,也使道德價值和交換價值之間的互比變得愈來愈正當。早先,在貨幣還不若當前那樣通行的時代,交換價值也必定相當混淆難辨;但隨著貨幣的傳播與統一,交換價值變得明確起來,從而也就首度催生了政治經濟學。同樣地,在日報出現之前,文章的科學或文學價值、個人的名望與聲譽,這些概念都仍然很模糊,因為人們要費很大力氣才感受得到這些東西的上升與下降;但隨著報刊的發展,這些觀念變得明確,變得突出,足以當作一種新哲學思辨型態的對象。」

我們看看這平行關係如何獨到:塔德並未說報刊俯首於「金錢淫威的毒害」;要連接這兩個領域,我們並非得要先研究隱藏在下層結構的力量。誠如我們即將看到,對塔德來說,下層結構根本就不存在。這兩個領域間的關係再密切不過了。塔德比較了軌跡與傳染的兩種模式;已流行幾世紀的第一種模式[道德價值],與剛問世的第二種模式[交換價值],都讓人看清該運用怎樣的工具與裝置,才能從局部、個人且不方便的計量,邁向普遍化、快速而反身性的計量。信用和公信力都需要一些會計工具,或者套一個塔德沒用過、卻把互比的移動定義得相當清楚的術語:它們都需要度量衡學。不同的價值計逐漸形成各種的度量衡鏈,使得不同主觀性之間的互比變得愈來愈「明確」、「突出」,也愈來愈「足以當作一種新哲學思辨型態的對象」。所謂新型的哲學思辨,塔德當然不忘列入科學社會學――它是知識文獻的典型度量衡學。此度量衡學之所以變得既看得見又可判讀,正是由於人們稱為「公信力」的準貨幣擴展了開來;而正是如此,且特別是在這裡,甚至產生了有精細差異程度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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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的信用、名望與聲譽如何誕生?又如何增長?這林林總總的生產形式,和財富與市價的生產一樣,都很值得我們花時間關注。……如果某某商品的生產量多少和市價高低,都能受「自然律」的安排,那麼,為什麼就不能也有別的自然律,規定了其他量值的出現、增長、上升或下降?比如公眾對某某人的崇拜、人民對君主的忠誠、對宗教的虔敬,以及對某某制度的信賴,不能也如此類推嗎?」

計量是一切科學的根本。如果你真想要量化什麼,那就往手邊尋找所有類型的量子,而不要單單只用其中之一去分析其他類型。榮耀的計量也很適合用來分析財富,財富也可用來分析信仰,或者用信仰分析虔敬,諸如此類。

量化沒錯,但要恰如其分

我們終於明白,在塔德心目中經濟學家到底搞錯了什麼:錯不在於他們想要量化,錯是錯在他們沒弄清,何者是能穩固他們學科的正確源頭。他們錯把「衡量行動」當作是「衡量結果」。而他們之所以能做衡量,是因為互比鏈的延長;但問題是,他們自以為觀察到的,並非真正使互比鏈得以延伸的現象。的確,他們以為經濟學要進步,就該更冷酷、更有距離、更客觀化。

「盡可能做到客觀、抽象,此乃基本方法⋯⋯最理想的情形是,把諸如信用、服務、勞動,以及潛伏於它們底下的感知與情緒,通通用抽象掩飾起來,令人察覺不到;然後再把抽象當作對象,當成是真實而物質的對象,好比化學家與物理學家一樣,面對同樣的對象,服膺於數字與度量的法則。貨幣與財金的篇章似乎實現了這雙重理想,就像物理學或化學一樣可以計數與衡量,於是便理所當然,成為經濟學家的園中至寶。」

貨幣被用作為衡量的行動,當然極為優越。但是貨幣所做的,與其說是衡量某個東西,其實更像是為了方便掌握它的簡化記錄;而且表示成數字之後,便和那東西本身再沒有絲毫瓜葛。因為這一點,經濟學一直為人文主義者所詬病。但原因卻不是他們所說的,是由於「人心不能被化作計算」;而是剛好反過來,由於人心隨時都在計算和比較,但用的卻是另一個秤砣,以及其他眾多更難判讀、對比更不明顯的砝碼。於是塔德便接著上一句話,建議我們轉移注意,去看一下所有度量的真正來源:

「儘管如此,如果價值(貨幣僅是其符號)不是各種全然主觀事物的結合,不是信念與欲望、觀念與意志的結合,那麼它就什麼都不是,徹頭徹尾地什麼都不是;同樣,如果光看交易所裡的價值升降,而不考慮其心理作用,不考慮大眾因企望和沮喪而生的情緒反應,以及引發投機客狂熱的好壞消息如何傳播,那麼這些數字也就一丁點兒意義都沒有。」

之前說到經濟學家搞錯正反面,可能會被以為是無事生非,但現在應該真相大白了。

「經濟學家並不是渾然不覺他們研究主題的這種主觀面向……只是總視之為經濟科學的反面,而非正面。我再說一次,這些大師誤以為只要把主要的關懷(甚至是唯一的關懷)投注在外在面向,就能為他們的觀察豎立尊嚴,達到科學專業的地位。即使他們得要直接考慮研究對象的心理面向(例如勞工的動機與消費者的需求),他們設想出來的人心也是如此簡化、如此概括,幾乎可說是殘缺的人類靈魂,以致這極少量不可或缺的心理學,不過像是一條簡單的幾何學公設,只是用來支持他們的演繹推論。」

如果我們一開始就引用上文,大概便會被當作是對經濟學家的常見抱怨,又是在不滿他們對量化的狂熱。而事實上,這段落卻應該被看作是一種號召:他要我們在各處(尤其是在別處)尋找適當的價值計,以捕獲形形色色的「人類靈魂」——當這些人評估得失,當他們相信,當他們渴望,當他們祈求,當他們期望,當他們內心充滿糾葛的時候。在這個受過挪動的新基礎之上,塔德向各門社會科學拋出「新政」:

「政治經濟學被如此包圍,的確會喪失其神秘的孤立性,無法再像一顆漂礫,置身於社會學的沙漠裡,等待形上學家或邏輯學家的催生;但政治經濟學從中亦將有所獲,它將在社會科學中取得真正的位置,並看到它的慣用概念、區分、理論受其他姊妹科學檢驗。這些姊妹科學將照亮它,也將被它照亮。」

不用說,知識史絲毫沒有認真看待這個協定。於是我們有一整個世紀的時間,深陷在有夠荒唐的觀念裡:我們一度以為經濟學科可以奇蹟地發現地底下的冰凍大地,揭露受僵硬法則支配的經濟事實;而經濟亦將有驚人能耐,可以凍結一切建於其上的上層結構;那麼,在社會科學的各門學科中,將唯有經濟學是真科學,只因它直指人類靈魂理性而客觀的核心。

搞錯溫度

問題確實在於把經濟學量化,但關鍵在於,這得透過翻轉整個經濟學,讓它以相互主觀性為基礎,而矛盾的是,某程度上這是使它變成科學的唯一辦法。我們到底要怎樣總結塔德這一點創見,才能把它牢牢記住?答案是我們得要避免另一個知識論的謬誤(很快我們將看到,這在政治上同時也是嚴重的謬誤),即:以為增加愈多的價值計與度量衡鏈,經濟史就會從激情過渡到理智,從不理性過渡到理性,從熱絡的傳統交易過渡到「新自由主義」市場帶來的「經濟恐怖」。

「我們可否假定,隨著文明的進展,理性的進步便擔當起重責大任,將逐步實現經濟學家想出來的抽象,並剝除掉具體的個人除了自利以外的一切行動動機?但這個假設毫無來由。在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們都看到激情與智力一同上升與發展。……唯獨在經濟學世界裡(而非其他地方,連這裡也不是),我才瞥見一絲凍結的痕跡,帶人轉往激情漸減而理性漸增的方向。」

自從塔德在法蘭西公學院取得教席後,他觀察晚近的經濟現象:無論是階級鬥爭、第一次全球化、人類大遷徙、萬國展覽會不斷強調的瘋狂創新,或殖民帝國的瓜分,方方面面都未呈現出理性時代到來的景象。相反地,當時的經濟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

「激情的強度前所未見,征服的野心出奇驚人,〔從中出現了〕一種嶄新的宗教,即社會主義,以及一種在原始教會以後再不曾見過的佈道狂熱。這些都是關懷,是熱切的關懷(intérêt passionné)。重點在於協調這些關懷,並與富豪資本家達成妥協。既然都是激情,前者並不比後者更不醉心於爭勝的願望、生命的自尊、權力的渴求。」

所以,經濟學是什麼?我們現在可以把它定義成「熱切關懷的科學」了。

請別搞錯,塔德並非告訴我們,經濟理性以計算與推論為務,但因為被熱情、集團、傳染、謠言所扭曲、綁架或擾亂,而將會難保公正;他也不是說,如果不可能的奇蹟降臨,使我們擺脫這一切非理性的混亂局面,我們終將發現經濟理性。不是這樣的!經濟中的一切都是不理性的;或者你高興的話,也可以說:經濟中的一切都是「超經濟的」(照這個詞最尋常的意義而言)。畢竟經濟乃由熱情所構成,十九世紀的驚人發展只是強化了它們之間的錯綜複雜。經濟學家瞥見此複雜關係的同時,因為事情太驚人,彷彿見到蛇髮妖女的臉,往往立刻落荒而逃。

「經濟學家在構思『經濟人』(homo economicus)時,做了兩重抽象。第一次的抽象頗不恰當,它設想一個毫無人情味的人;接著,第一個抽象又想像這個人脫離了一切團體、行會、教派、政黨或任何組織。這第二次的簡化實際上是由第一次衍生而來,但同樣把人弄得殘缺不全。首先,當生產者與消費者、賣方與買方面對面時,歷史上從來沒有哪個時期,他們不是被一種充滿情感的關係連繫在一起的,諸如鄰里、同胞、宗教團體、文化社群;其次,他們身邊從來不曾沒有簇擁著一批無形的同伴,好比搭檔、朋友、教友,在議論價格和薪酬時,他們的思考便受這些人影響,最後甚至被迫聽從,這便經常有損嚴格意義下的個人利益了。實情就是這樣,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就算是十九世紀上葉(儘管這是勞動史上僅見,所有同業公會彷彿都滅絕的時期),工人在面對老闆時,也都不曾全然自由地無須理會對同志的承諾,不論在形式上還是道德上;其實,連老闆自己也無法完全擺脫對同行甚或敵手的正式義務與禮貌常規。」

這些都是有待量化的情感依附,我們怎麼能夠忘記呢?我們會說,長久以來,制度經濟學(économie institutionnelle)、協定經濟學(économie des conventions)就認定這些情感糾葛為明顯的事實了。的確沒錯,不過塔德這本書可是誕生於1902年呀!為什麼我們整整耽誤了一個世紀?更重要的是,比起當今小心翼翼的學者,他的腳程快得多、視野也遠得多。現在的學者僅滿足於對純粹且完美的市場作修正,幫這個托勒密系統增加一大堆向各方旋轉的本輪,如契約、信心、資訊、規定、準則、集團等等。但就像一位作品無人問津的哥白尼,塔德已把量化的焦點搬到別處了。他筆下的「一批無形的同伴」裡,並未設想任何的「天意」,尤其沒有把「理性」當作是能協調一切的天意。塔德雄心之激進,使他無法棲身於任何學派;他要使那些「熱切關懷」的圈子繞著另一個太陽轉,而且那是一顆明亮而燃燒的太陽,一顆因燃燒而明亮的太陽。